你我都是傻瓜 – 第二章

“吓到你了吗？”

敬威抬首看了眼前这位自从进入厢房、吃完晚餐、离开餐厅、只到现在在新加坡河岸走了近一个小时后都一直低着头不肯正眼面对他也不肯与他说话的婉婷。

“刚才的事，吓到你了吧？” 婉婷走到了一座小石椅，累得无法在站多一刻地重重坐下。

“不会，怎么那么说呢？” 敬威坐在她身旁，一如他们上次来到河岸一样地聆听着她的心事。

“我们家，如果不算伯伯的私生子，只有我、姐姐以及廷聪这三个继承人人选。因为生在豪门，七岁开始就得接受不同的高等教育。长辈们的期望全都非常高，所以我们三人之间自小都有着若有似无的竞争压力与互相比较。姐姐是我们三人当中最年长的，一开始她就认定她一定是继承人，所以没有特别地努力或表现。

但我知道，廷聪一直都是爷爷的首选，不因为他是男孩，而是因为他确实有这个实力领导陆绍基团走向更高峰。爷爷去世后果然将整个集团留给廷聪，但这项遗文却有一则我们都不知道的条例。那就是，万一廷聪放弃了继承权，整个集团将无条件地传给我。

姐姐知道这事情以后，她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她这个长女没份。我自己到现在都无法理解为什么继承权将无条件传给我。而从那时开始，姐姐就对她周遭的人编了许许多多的流言来报复我。她一直都认定是因为我从小就和廷聪要好所以继承人是我。我父亲也因此感到额外地挫败，他认为爷爷偏心、宁愿将所有的财产留给孙女也不留任何股份给他这个儿子。

从那时开始，在家中姐姐、父亲不再与我说话。而现在，就连我最亲的堂哥也不在我身边了。”

敬威看着身旁这位气势现下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女子，将她此刻脸上那一目了然与落寞及孤寂收在心底。其实……她要的不是什么集团或庞大财产，而是亲人与手足之情。对吧？

今天的他再次看到了廷聪当初那不可一世的态度，完完全全地复印到婉婷的身影上。一直以来，他无法明白为什么有人能够生得如廷聪一样地又拽又高傲，然而今日他从婉婷找到了答案。

他们的生长环境就宛如一座蔷薇丛林，外表虽然看似华丽耀眼、娇艳芳香，可美丽的花瓣下却布满了刺。不只将原本是属于家人之间的亲情刺得面目全非，同时也导致任何一位陷在其中的人儿被扎得遍体鳞伤。所以他们心中建起了一道道的高墙，将所有人搁置在心外也不让他人有机会看到了自己脆弱的一面；对外人是如此，对家人亦然。

一想至此，敬威的心房不由得替婉婷疼。

其实，她不过是在保护自己而已啊。

“敬威……”

“怎么了？”

“你的肩，可以让我靠一下吗？”婉婷轻轻地问道。

敬威怔了怔，不语地将她抱入怀里，让出自己的胸膛给这位失去太多的女子当避风港。婉婷深受感动地感受着好友的体温。他的细心在她那原本是尘封的心房传开了丝丝的暖意，就像一颗颗掉进湖中的晨露，引起了一波波持久不平的涟漪。

仿佛在溺海中得到救身浮板的婉婷伸手紧紧地环抱着敬威，将小脸埋在他的肩，终于有了片刻的休息卸下在众人面前逞强的面具，坐下来好好收拾自己破烂不堪的心。

“为什么我爱的人，不是你？”婉婷闷闷的声音缓缓地自他的肩膀传来。“为什么我爱上了这辈子我都不能得到的人？”

“为什么我爱上了这辈子……最不能爱的人？”

自从廷聪小思复合那天后，都不曾在敬威面前表现脆弱的婉婷此刻再也忍不住心中那份令人窒息的沮丧。积压多日的心碎，当下收势不住地化成一颗颗豆大的泪水自婉婷的眼底落下。

“为什么我是他的堂妹？为什么我一定要放弃他呢？”

“为什么我不能爱他？”

自婉婷嘴中吐出的问句，都似是倾尽了伤心自她小小的身子里哭出来，字字含血、也字字带泪。

敬威搂紧了婉婷颤抖的身子，俯首在她发间低语。“哭吧……我陪你.。”

*~*~*

夜，是一段能够让人心慌的时分。夜色带来的黑暗似乎有着一股魔力，能够将她那坚强的面具不费吹灰之力地击溃，让她毫无防御地面对心中最深的那名份孤寂。

半年了吧？

离廷聪和小思的复合至今，已有半年的时间，而婉婷也在这半年来也鲜少与廷聪联络。无论心中的思念有多浓多深，她也强迫自己不再联络他。她在廷聪的生命里只能当妹子，永远都无法跨过这条血缘关系带来的鸿沟，只能静静地任由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子离她而去。

而她，只能带着微笑地忠心祝福他。

“小姐，你还在生气吗？”总管自她身后唤她，打断了婉婷的思绪。

婉婷转身向身后这位与她亲同姐妹的刘总管笑了笑。“生什么气呢？”

“就是老爷他替你决定那……”刘总管小心地回答。“你刚才不吭一声地就离开，我还以为你气得不说话了。” 她在陆家当总管少说也有五、六年，也早就摸透了这位陆家小姐的脾气。刚才婉婷那凝重的表情可怕得让她全身的鸡皮疙瘩个个立正站好呢。

“是气啊，但是想了想就不气了。”婉婷将刘总管拉坐在她床上。“反正事情又不是很严重。”

“啊？” 这……这种事情还不算严重？

婉婷调皮地眨眼睛。“总之，事情还没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他们甭想把我当傀儡来摆布呢。” 想左右她的人生？她家那老头子还真的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呢。

“小姐……你该不会和老爷翻脸？”刘总管一想到这对比陆家少爷的父母亲还暴力的父女就不禁冷汗直流。婉婷是在陆家脾气最好的，而她在家这几年来翻脸的次数一只手数得清。但那几次，家里的损坏……相当惨重。

“哼。”婉婷冷冷一笑。“他竟然有这个勇气将脑筋动在我的婚姻上，当然得面对自己的后果咯。”

都说了八百次了，她说不要嫁给那些相亲对象就是不要嘛。前前后后她都已经拒绝相亲对象不下二十次了。现在好了，他竟然直接替她选了某位台湾富豪儿子当她的未婚夫，而且跳级决定订婚日期？那他可不能怪自家女儿不顾父女情面了。

“那小姐，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炒饭加饭咯。”

“啊……？”这算是哪门子的回答？

婉婷附耳细声地告诉了刘总管她的‘办法’， 只见刘总管越听脸色便更加青白一分。

“我的天啊……小姐，你这个玩笑会不会开得太大啦？” 她真的就打算随便抓位男生结婚？

“好说，我本来想直接炒饭加蛋，弄个宝宝让爸爸直升外公。” 婉婷冷冷地笑。耍狠？她父亲也不想想，这两年来一手打理陆家事业的不知是谁哦？她父亲难不成自以为比商场上那些笑面虎还来得阴险吧？

“……” 彻底无言。

“刘姐，你就放心，对于该找哪个男生来帮忙我自己心里有数。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刘总管看着婉婷自信满满的表情，头疼地扶着额头。“唉，小姐……你就这样拿你的婚姻开玩笑？”

“拿我婚姻开玩笑的是爸爸好不好？”婉婷不满地嘟嘴。“莫名其妙，该相亲也应该让姐姐先吧？我才二十三岁，就要我结婚？他的意图我还不懂吗？” 多半就是想要她嫁出陆家，好让他可以乘机收购她手上的股份，成为集团最大的股东？如意算盘打得那么响亮，她的耳膜都快震破了呢。

“小姐，我说的是，你就不打算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她愿意为了赌一口气就将自己的终生幸福交给一位她不喜欢的人？

像是野火燎原的阵阵心痛，迅速地在她的心房燃烧开来，婉婷紧闭着眼，受疼地别开头。“我……没有喜欢的人。”

刘总管意重深长地叹气，看着婉婷难受的样子她也不想戳破婉婷这几年来一直掩饰地很好的感情。“好了，小姐，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婉婷见刘总管离开并且关上房门，伸手抚上胸坎里头那颗疼痛不已的心。她取出藏在枕头下那张她珍藏的照片，眼神柔和地看着照片中的他。“即使有喜欢的人，也不能有啊……”